如果有一天你穿越了，到海拉魯大陸炸魚砍樹、去寶可夢世界捉皮卡丘，或者是在末世廢土中旅行、在遙遠異星上做客……看著那個世界里的牌匾、報刊、熒屏，是否會被鬼畫符一樣的奇特文字搞得一頭霧水？

五花八門的虛構(gòu)文字

虛構(gòu)世界（fictional universe，也稱 “架空世界”）是電影和游戲等作品中的常設舞臺。讓故事發(fā)生的背景脫離現(xiàn)實而存在，能夠最大限度地減輕束縛、解放創(chuàng)造力?；谛≌f改編的美劇《權(quán)力的游戲》（Game of Thrones，2011–2019 ）就是虛構(gòu)世界作品的典型例子。

《權(quán)力的游戲》劇照。

但與此同時，完全創(chuàng)作一個新世界所需的設定（setting）工作量也會非?？捎^。從自然地理到歷史文化，這個世界中的方方面面都需要有所考慮，這樣得到的結(jié)果才能夠令人信服——那么，對于大多數(shù)世界設定而言，“居民們使用怎樣的文字” 也是一個難以回避的問題。

《精靈寶可夢》中飛云市的介紹手冊。（wiki.52poke.com）

對于這個問題，創(chuàng)作者們給出了很多答案，我們也得以在影視和游戲作品中看到各種各樣的虛構(gòu)文字。目前的方式主要有兩種：一種是基于我們同時代的通用語（比如英語、日語等），為其字母表賦予新的造型；另一種就是完全創(chuàng)造一門新的語言，并為之配上書寫系統(tǒng)。

早在《烏托邦》（Utopia，1516）一書中，就出現(xiàn)了一段由虛構(gòu)的 “烏托邦文” 寫成的四行詩。這種文字由幾何圖形構(gòu)成，共有 22 個字母，和當時的拉丁字母表一一對應（僅缺少 Z）。作者托馬斯·莫爾（Thomas More）和朋友彼得·吉爾斯（Peter Giles）也構(gòu)造了烏托邦的語言，但這種語言的僅有樣本便是這首詩了1。

1518 年版《烏托邦》中烏托邦文詩歌及拉丁文翻譯。值得注意的是，在鉛字印刷的年代，每個特殊字母都需要刻工額外制作。（Wikipedia）

基于拉丁字母表設計虛構(gòu)文字是一種簡單有效的方式。不論是像《烏托邦》中一樣使用幾何圖形，還是替換為更復雜的符文（《魔法少女小圓》，2011）2，其本質(zhì)都是一樣的。在實際使用中，這些字母表可能用于拼寫各種語言，包括但不限于英語、德語等，也有羅馬字轉(zhuǎn)寫的日語（《精靈寶可夢》動畫，2010 年后的劇集）3。

《魔法少女小圓》中的虛構(gòu)文字 “不詳”（Unidentified）以及其在動畫中的應用。下圖中黑色文字轉(zhuǎn)寫后為德語 Das sind mir unbekannte Blumen。（Puella Magi Wiki）

只要是基于字母表的文字，都可以用這種方式構(gòu)造出虛構(gòu)文字。漫畫《全職獵人》（Hunter × Hunter，1998– ）中的文字是便是基于日文五十音圖設計的4。

《全職獵人》漫畫中的虛構(gòu)文字。以此改編的電視動畫中，也沿用了這一設計。（hunterxhunter.fandom.com）

如果不局限于字母表的話又會怎么樣？動畫《少女終末旅行》（2017） 中出現(xiàn)了變形的漢字。這部動畫的舞臺是虛構(gòu)的末日后世界，人類的文明和科技在劇中人的視角下已成為古代遺物，而讀寫文字的能力也讓劇中一位主角得以了解 “古人” 的零星記錄。“古代文字” 都是變形后的日文，其中的漢字部分是逐個設計的。在文字量很大的場合下，還是全部使用了基于假名（即字母表）的轉(zhuǎn)寫方式。

《少女終末旅行》中主角保存的 “古代書籍”《河童》，封面上亦以變形的假名標明了作者あくたがわ（芥川）。

《少女終末旅行》中主角的日記，文字全部為變形假名。

文字和語言密切相關(guān)，比虛構(gòu)文字更進一步的便是虛構(gòu)語言了。游戲《上古卷軸 V：天際》（The Elder Scrolls V： Skyrim，2011）中，就出現(xiàn)了一種 “龍語”。龍語應用于技能系統(tǒng) “龍吼”（Dragon Shouts），而這些技能是通過閱讀石碑上的文字所獲得的。制作組根據(jù)龍的爪痕造型設計了字母表，用于拼寫龍語5。

龍語字母表。（elderscrolls.fandom.com）

在虛構(gòu)語言這方面，J.R.R。托爾金（John Ronald Reuel Tolkien）可謂無出其右——他本人就是一位語言學家。在《指環(huán)王》（The Lord of the Rings，1954–1955，系列作品中，托爾金為 “中土大陸”（Middle-earth）上的種族們設定了繁復而嚴謹?shù)恼Z言系統(tǒng)，亦配有相應的文字。

此外，《星際迷航》系列（Star Trek，1966– ）、《權(quán)力的游戲》及其原著小說《冰與火之歌》（A Song of Ice and Fire， 1996– ）中也有虛構(gòu)語言和相應的文字；電影《阿凡達》（Avatar，2009）中虛構(gòu)的外星語言 “納威語”（Na’vi）則僅有語言，由地球人使用拉丁字母記錄6。

創(chuàng)造虛構(gòu)語言，那就是另一個話題了，本文暫且不表。

異世界文字的破譯

在游戲《塞爾達傳說：曠野之息》（The Legend of Zelda： Breath of the Wild，2017）中，“希卡族”是存在于一萬年前的遠古種族，具有已經(jīng)失傳的超高科技水平。主角所使用的手持設備 “希卡之石” 就是一件遠古遺物（被描述為 “中間發(fā)光的石板”），它的界面上出現(xiàn)了類似文字的符號；同時散落在游戲世界各處的遺跡中，也出現(xiàn)了大量類似的符號。

《塞爾達傳說：曠野之息》中出現(xiàn)的?？ㄗ宸?。

根據(jù)這些符號出現(xiàn)的場合和規(guī)律，可以猜想它們就是?？ㄗ迨褂玫奈淖帧侵鹘牵ㄒ约巴婕遥┎⒉荒茏x懂它們?，F(xiàn)在，就讓我們模仿現(xiàn)實世界中破解失傳古文字的辦法7，嘗試破解?？ㄎ?。

我們將游戲中不同場合出現(xiàn)的符號加以收集，發(fā)現(xiàn)單個符號的數(shù)量有 20 余個。根據(jù)前文的討論，可以推斷這種文字是基于拉丁字母設計的。這就將問題大大簡化了，我們只需找到這些符號和拉丁字母間的對應關(guān)系，即可宣告破解成功。但在現(xiàn)實中的古文字破譯則要困難很多——對于一種完全未知的樣本，不但所表示的語言無人知曉，甚至連它是否確實是一種文字都無法確定！8

整理在游戲中發(fā)現(xiàn)的符號（并非?？ㄎ淖帜副淼娜浚?。

那么我們首先來觀察一下希卡之石界面上的文字。地圖上大量地名下方的文字有明顯重復，顯然不是譯名；左下角的三個數(shù)值分別為 “完成度”、“時間” 和 “溫度”，但我們并不知道它們具體使用的是什么詞；右下角的功能為 “?？ǜ袘鳌?，也許可以成為突破口——因為 “希卡（Sheikah）” 作為種族名（專有名詞），不太可能出現(xiàn)不同的表述。

“?？ㄖ?界面。地圖中同類地點的希卡文均相同，使用同色方框圈出并抄寫于上方；右下角漢字 “試練神廟” 為?？ǜ袘魉O置的感應對象。

我們發(fā)現(xiàn)游戲場景中的 “?？ㄋ?上也寫有文字，而這文字的前半部分和 “希卡感應器” 相同——于是可以猜想，這就是?？ㄎ闹械?“?？ā?一詞。

?？ㄋ?shù)奈淖郑ㄗ螅┖椭甘鞠？ǜ袘鞯奈淖郑ㄓ遥?，相同部分用橙色標出?

進一步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個詞的字母可以和英文 Sheikah 對應。嘗試把對應的字母填入剩余部分，在仍未發(fā)現(xiàn)對應錯誤的情況下，聯(lián)系 “塔”（tower）和 “感應器”（sensor）的英文單詞，進一步補全字母表。

再之后，就是對照游戲中出現(xiàn)的其他內(nèi)容，代入字母、推測含義。比如出現(xiàn)在這個場景中的兩段文字，就可以根據(jù)已有字母結(jié)合實際含義得出未知字母。

地面凹穴上的內(nèi)容為 “socket”；石球上的字首尾相接，應為 “stonesphere” 。以此得到字母 c 和 p。

這臺機器名叫 “小櫻桃”，底座上的文字確實是 cherry。以此得到字母 y。

在游戲中尋找字母，并與拉丁字母一一對應，這將是一個較為漫長的過程，其中也一定會存在需要推理、猜想、試錯的情況。

另外，在?？ㄖ?“圖鑒” 界面中，還能看到很有規(guī)律的文字排列。顯然，這就是圖鑒序號的數(shù)字，將三位數(shù)字重復兩次所得。

數(shù)字的設計規(guī)則很簡單，將一個方塊分為九宮格后，點所在的格子位置即為其所表示的數(shù)字。

實際上，《塞爾達傳說： 曠野之息》中的希卡文早已被破譯，其完整字母表可以在網(wǎng)上找到9。游戲中使用這種 “文字” 加密了很多信息，其中有些甚至直接指向了主線謎題的答案——在這里就不加以透露了。

完整的希卡字母表，和游戲中部分文字的譯解。

為異世界設計文字

在虛構(gòu)作品中設計文字，是一項完全視覺化的工作——如果是小說中，只需一句 “這里用某某文字寫著”；但如果是電影或游戲，就必須要呈現(xiàn)出文字的具體造型了。而這項工作實際上只和作品的整體美術(shù)風格相關(guān)，甚至所呈現(xiàn)的文字可以完全沒有具體含義。

在這種情況下，遵循一定的規(guī)則來設計文字，就成了一種 “彩蛋” 性質(zhì)的小心思。從表面上不會為人注意，但確實能為作品增加深度——能給愛好者們提供分析挖掘的機會，這又何嘗不是作品本身意義的延伸。

《塞爾達傳說：曠野之息》中的希卡文是 “根據(jù)美術(shù)風格設計文字” 的典型例子。高度幾何化的造型反映了希卡種族的高科技水平，而點和線的組合則契合了游戲中古代遺物的花紋。

根據(jù)制作組所述，游戲中?？ㄟz物的設計風格來源于日本的繩文時代，這是一個不太為人所知的史前文明10。場景中的紋路造型結(jié)合發(fā)光效果具有極高的識別度，而鐫刻在上面的希卡文字，看上去如同裝飾紋樣一般。

繩文時代的陶器（左）和游戲中的遺跡 “試煉神廟”（右）。（japanese101blog.wordpress.com）

同樣在這部游戲里，還出現(xiàn)了兩種其他的文字。海利亞文是游戲中的 “當代” 文字，看上去較為原始，與農(nóng)耕社會的科技水平相適應；而格魯?shù)挛膬H在一座沙漠小鎮(zhèn)中被使用，對于主角而言是一種充滿異域風情的外國文字。1112

《塞爾達傳說：曠野之息》中的海利亞文（左）和格魯?shù)挛模ㄓ遥┘捌渥帜副?。（zelda.gamepedia.com）

海利亞文在歷代《塞爾達傳說》游戲中都有出現(xiàn)，至今已發(fā)展到第六代11。從造型上看，這代海利亞文上帶有拉丁字母的影子；而一頭鈍一頭尖的筆畫，則讓人聯(lián)想到楔形文字（Cuneiform）。這是公元前 31 世紀由古代蘇美爾人創(chuàng)造的文字系統(tǒng)，作為人類最早使用的文字之一13，楔形文字或多或少地影響了虛構(gòu)作品中文字的設計。

楔形文字石板。（yourdictionary.com）

字體、字符和編碼

嚴格來說，這種基于現(xiàn)實文字所構(gòu)造的 “虛構(gòu)字母表”（fictional alphabet）并不能稱為一種 “文字”（script），而僅僅是對現(xiàn)實文字的加密：用 “希卡文” 書寫的英文段落，本質(zhì)上還是英文。

從這個角度來看，這類虛構(gòu)文字實際上就是 “字體”（typeface）一種最極端的情況。對于同一個字母比如 A，不同的字體會以不同的造型來呈現(xiàn)；那么 “?？ㄎ摹?也不過是把 A 的造型改變得比較嚴重了點而已。

現(xiàn)代拉丁大寫字母的原型（左）和各種字體的 A。

在實際制作中，把這類虛構(gòu)字母表制作成字體會非常方便。先用通用語言（如英語）完成文字內(nèi)容后，再設置為這種字體就行了。在本文的寫作中，筆者也把 “?？ㄎ摹?制成了字體，以此完成了大量配圖的制作。如果你在 3type 網(wǎng)站閱讀本文，正文中的 “?？ㄗ帜浮睂嶋H上也是應用了這一字體的拉丁字母。

字體是計算機處理文字時最表層的東西，只是用來給使用者看的。即使把一個大寫拉丁字母 A 設為 “希卡文” 字體，計算機也能認得出它，因為它仍然占據(jù) A 的編碼，而編碼才是決定它是一個拉丁字母 A 的本質(zhì)原因。再來看這個字母 A，雖然長得一模一樣，卻是完全不同的東西了——這是一個大寫希臘字母 alpha，它占據(jù)著另一個編碼，是不同于拉丁字母 A 的另外一個 “字符”（character）。

如今計算機和互聯(lián)網(wǎng)上最常用的編碼標準為 Unicode。Unicode 的最終目標是為世界各地、古往今來的每一種文字編碼。截至 2019 年 4 月，Unicode 已經(jīng)編碼了 150 種文字14，其中也包括楔形文字、古埃及的圣書體（Egyptian hieroglyphs）等古代文字。

Unicode 中的楔形文字（上）和圣書體（下）。（unicode-table.com）

上面調(diào)用了支持這些字符的 Noto Sans Cuneiform 和 Noto Sans Egyptian Hieroglyphs 字體，否則便會出現(xiàn) “豆腐塊”。

而?？ㄎ倪@樣的 “異世界遠古文字” 顯然無法在 Unicode 中占有一席之地。在我們這個世界里，這種基于現(xiàn)實字母表設計的虛構(gòu)文字，恐怕只能作為一種字體而存在了。

參考資料：

1。 Utopian Language - Wikipedia↑

2。 Deciphering the Runes - Puella Magi Wiki↑

3。 精靈寶可夢世界的文字 - 神奇寶貝百科↑

4。 Hunter × Hunter Alphabet - Hunterpedia - Fandom↑

5。 Skyrim’s Dragon Shouts - Game Informer↑

6。 Na’vi Language - Wikipedia↑

7。 本段內(nèi)容故意模仿了古埃及圣書體的破譯過程，即羅塞塔石碑（Rosetta Stone）的譯解。Rosetta Stone - Wikipedia↑

8。 伏尼契手稿（Voynich Manuscript）Voynich Manuscript - Wikipedia↑

9。 Sheikah Language - Zeldapedia - Fandom↑

10。 The Making of The Legend of Zelda： Breath of the Wild Video – The Beginning - YouTube↑

11。 Hylian Language - Zelda Wiki - Gamepedia↑

12。 Gerudo Typography - Zelda Wiki - Gamepedia↑

13。 Cuneiform - Wikipedia↑

14。 Unicode® 12.0.0↑

題圖：《塞爾達傳說： 曠野之息》

來源：3type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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